001
清晨的微风通过半开的窗户，吹入了房间。或许是有点冷吧，空将身上披着的大衣抓得更紧。
昨天晚上，空和齐婆婆告别之后便回来了。他是为了同澄空的约定才会那么急着回来的。
明明知道在澄空面前的精神一定要比平时还要好。但是，他还是一夜未眠。
不是不想睡，而是睡不着。
果然，空也是个人，空也会因为一些事感到恐惧。
看着挂在墙上的日历，空轻轻地笑了。
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，离自己三十岁的生日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。
离空的消失，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。
空也是会害怕的。正是因为对明天零点的到来的恐惧，空才彻夜未眠。
他也在想象着，自己消失之后会发生什么呢？
他也很清楚，自己消失之后什么都不会发生，什么都不会残留。
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，虽然在自己的记忆之中的形象渐渐清晰，但终究还是未曾改变其本质，都是消失得无踪无迹的人。
为了不再胡思乱想，空闭上了眼睛。就在刚刚闭上眼睛时，闹钟响了。
清晨五点的闹钟，空所能听到的最后一次的闹钟声，已经开始了。
但是，空并没有任何迟疑的关掉了这个平时叫醒空的东西。
最后一次了，要让他为自己的主人而发挥一次作用。一次提醒时间的作用。
提醒空，距离零点，还有十九个小时。
距离自己的消失，还有十九个小时。
按掉闹钟之后，空从床上起来，披着衣服走到了客厅。
昨天回来之后，空什么都没做就回到房间里去了，所以他昨天背的背包还懒散地躺在地板上。
空将背包放在沙发上，然后从里面依次拿出了一些衣物，还有那一支从齐婆婆那里拿回来的牙刷。
他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做这种事，但是身体比思考更先做出了反应。
“我还真是……奇怪啊……”
一边自言自语着，空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了最后一件东西——写着齐婆婆与齐大爷的资料的名单。
右边的那面墙还剩下最后一个空位，将手上这张纸贴上去之后，空与吹子的约定就完成了，他所守护的东西从结果上来看也已经走到尽头了。
就算是这样，空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最后这一张名单贴在了最后一个空位上。一旦犹豫了，就是对自己所做之事的犹豫。
只有这个空是可以保证的，自己对于开始帮助那些曾经“”被帮助”的人，那些被自己伤害的人，一点也不觉得是错的。
将名单贴上之后，空便无力地向后重重躺下。冰冷的地板，冰冷的空气，但是空却是温暖的。
因为，他的心现在是温暖的。
看着眼前已被占满的墙壁，在看向其余两面同样贴满名单的墙，空的心里有种满足感。
至少自己去尝试了……至少自己去做过了……这样就好。
就在空放松的时候，一阵突然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。
不用说都知道是谁打来的，关键是怎么那么早。
空在接通电话前特意看了下时间，才五点半不到。
然后，他接通了电话。
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“空？你醒了吧？”
“嗯，昨晚睡不着就没睡了……”
“诶？明明今天要出去的……你应该不会突然昏倒或者睡着什么的吧？我可背不动你啊！”
“我想应该不至于。不过，你怎么也这么早？难道今天从现在开始……”
“你说对了！”
空的话被肯定的回答打断，而且听上去对方还很期待的样子。
“现在！立刻！马上！到医院前的车站来找我！六点之前不到我就生气啦！”
“诶？等等……为什么是医院？”
“因为我昨天值夜班啊！这个不怎么重要吧？”
“不不不，比起我你不是应该关心一下自己吗？你也没睡觉吧？”
“与其担心这个，你还是担心一下时间吧，还剩二十分钟哦。”
说完之后，对方挂断了电话。
匆匆结束了对话之后，虽然觉得自己被耍了，但空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跑进了洗手间，简单地洗漱之后，便带上必要的一些东西出了门。
他仍然没有锁门，因为里面没什么可以偷的。
刚走出家门，强劲的冷风就迎面吹向了空，这让空真正意识到现在已是十二月的尾巴。
带上外衣上的帽子，空一边踏着路上的积雪一边走向车站。
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，空肯定会选择开车。但如果是同澄空一起，为了她的安全着想，还是放弃了。
坐上车之后，空开始感受到浓浓的节日气息。公车开过的街道上，店面全部都打扮得充满了圣诞节的色彩，有点地方甚至放上了一棵高大的，用彩灯来装饰的圣诞树。只是现在太早，灯没亮而已。
就在空被街上的场景吸引时，公车的广播报站响起了。离医院还有大约十分钟的路程。
空看了看时间，不偏不差刚刚好指在五点五十分的位置上。
得知时间之后，空便开始担心自己是否可以准时到了。但是这份担心很快就被另外一个疑问代替。
——为什么她要那么早……？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吗？
空这个时候才察觉到，自己对于澄空可能一点都不了解。不了解她的爱好，不了解她喜欢的地方，但唯独了解的，便是她的心意。
那份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诚诚心意。
大约过了九分钟之后，公交车开到了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前，空也可以看到不远处高高提拔的白色大楼。
就算如此，空还是看着时间，看着指针一点一点扫过表面，然后记录着一点一点过去的时间。
车子开到车站前大约两三家店铺远的距离时，空看到了在车站站着的澄空。
本还放下心来的空，看到澄空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表看时，又一次因为担心自己没有准时而看着时间。
幸好，在最后一秒时，空下车了。
本想立刻走到澄空身边，但是近距离看到她之后，空惊呆了。
眼前的澄空穿着一件洁白如霜的碎花边连衣裙，还为了保暖在裙子上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棉外套。她的下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裤袜，还有一双十分搭配的运动鞋。
一点都不像平时空所见过的澄空。
走近之后，空依稀可以看出澄空还化了平时工作绝对不会化的淡妆。与之前那次不同，她将自己的长发放下披在肩上。脖子上也围着一条白色围巾。
空完全忘记了话语，直到对方发觉他一直看着自己，小声说道：“不要一直看着我嘛……果然很怪吗……”
澄空一边抓着自己的裙角一边说道，看上去十分害羞。
“不……不会！很适合你……”
听到空的评价之后，澄空笑了笑，然后说了声谢谢。
“话说你还真是‘准时’啊，我说六点到就真的六点准时到。”
“这可以说是一个有优点吗……？”
空的话刚说出口，澄空就叹了口气，看上去十分无奈的样子。
但是，这个平常的动作，却让空彻底送了口气。这才是，他眼中的澄空。
“那么，我们走吧！”
说着，澄空开始踏出步子。
“对了，那么早你想去哪里啊？”
空也跟在她后面迈出了步伐。然后，澄空淘气地小跑着到了距离空更远一点的地方，然后等下，回过头来，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之后，缓缓说道：
“我想去见两个人。”
空只好无奈地快步跟上澄空，同时出声问道：
“两个人……？”
话刚刚说出口，空的心里就猜到了许多答案，朋友，父亲，或者是其他人。
但是，他怎样都没想到，澄空想要见那两个人。
“我想想见见吹子小姐与十汇先生。”
002
大约在六点二十分左右，空与澄空两人正站在火车的站台上等着车。
考虑到时间关系，以及路程的问题，两人决定先去看吹子。
在站台上吹着冷风，空不由得又一次将外套的帽子带上，而澄空也把脖子上的围巾裹得更紧了。
因为车子还要十分钟左右才会到，所以空便挪动了步子，走到在站台上树立着的自动贩卖机前，把钱塞进去之后，在热咖啡的按键上按了两下。
随着罐子撞击取物口的声音，空蹲下了身子，从里面拿出了热咖啡，然后走回澄空站的地方。
“给你，暖暖手吧。”
空递出了一罐温热的咖啡，澄空小声地说了句“谢谢”之后接了过去，然后用双手捧着，宛若在捧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。
“为什么你会想要去见他们呢？”
并没有像澄空一样捧在手中，空打开了拉环，喝了一口之后问道。然后，静静地等待回答。
“嗯……怎么说呢……应该是，我想要去见见到底是什么人将你养大的……应该可以这么说吧？”
对于澄空过于单纯的理由，空感到有点惊讶。
“就因为这个，你才要我把最后一天留给你吗……？”
“应该是吧……因为……我想要知道，到底是多温柔的人，才会受得了你这个怪怪的脾气。”
说完，澄空调皮地笑了笑。
但是，那个笑容却好像刻在空的脑中一般，挥散不去。
直到空觉得自己的脸颊变得通红时，空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。
自己也是一样的。
将澄空视为既吹子与十汇之后的，第三个家人。
或许自己早就已经默认了，只是一直没有注意到罢了。
她的笑容就和吹子的一样，有着花朵般温馨的味道，有着太阳般温暖的感觉。
“……吗？……你有在听吗？”
从愣神中回来的空似乎错过了一些澄空的话，于是连忙说了句“对不起”。
“我说，到底是怎样的人，可以把这样的你‘迷’得‘神魂颠倒’的。”
“没有什么，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出众的地方，除了温柔。”
之后，空用极其小声的声音说道
“你也是一样的啊……”
果然，声音微弱到让澄空无法听见他说了些什么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就在这时，列车进站的声音响起了。
这种话要空再说出第二次，是几乎不可能的事，所以他只好接着列车进站当借口来逃避。
但是，澄空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，就已经知道了，他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，是一个不会为自己考虑的人。
哪怕是做着那些最容易被唾弃，被厌恶的事，也从未自己想过。
所以，既然他不想再说，那么她便不会再去追究。澄空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手中渐渐变凉的咖啡，跟在空后面上了车。
一路上，两人没有什么对话。
不是因为无话可说，是因为澄空的眼前坐着的，是宛若一个小孩的空。
空一直看着窗外，而且是用充满了好奇心的眼神紧紧盯着。
窗外是澄空早已看惯了的，看腻了的风景。但或许这对于空来说，是人生中最后一次，也是第一次看到的风景吧。
所以，澄空没有打扰他。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。
突然，空睁大了眼睛，然后一脸兴奋地转过头来叫她。
“澄空！你看！”
澄空也看向了窗外。窗外的世界正下着白色的洁雪。
她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的憧憬之光。或许，他认为自己与那洁白的雪有着千差万别吧……
“还真是……有点可爱呢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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